我出生于一个基督徒的家庭。外婆是教会里的执事,母亲从在诗班服事神,神赐给她一副优美的嗓音,加上努力,她能够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当时中国的最高音乐学府。
五十年代初,妈妈演唱的赞美诗歌,至今仍是许多老一代基督徒的美好回忆。
没有任何原因,妈妈被扣上右派帽子,送到农场劳动改造去了;在「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歌坛上,从来没有留下过她的名字。
从农场回来不久,妈妈又被下放到东北的一个小城里,在群众监督下劳动改造。几个月之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妈妈第一个被剃头,每天要完成繁重的体力劳动,还要被学校、工厂、街道群众批斗;晚上回家之后,还有没完没了的「交代材料」要写。家里所有的书、琴谱、唱片都难逃劫运,只有「圣经」和「诗歌」被妈妈收藏起来,视如珍宝。
一个风雪交加的严冬,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为一个人的生日做庆祝准备。我放学回家,走到大门口,只见几个「工人阶级」又把妈妈押走了,边走边斥责:「牛鬼蛇神,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在伟大领袖毛主席诞辰的日子里(十二月二十六日),必须对阶级敌人严加管制。
「XXX,你放老实点!」妈妈面无表情,就像不认识我一样,从我身旁走了过去,我一个人回到家中。
屋里乱七八糟,妈妈没有写完的「材料」摆在靠近窗户的桌子上,半杯水放在稿子的旁边。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呆呆地站在桌旁,想看妈妈写些什么,可又看不下去。突然,「哗啦」一声,一块石头破窗而入,打碎了玻璃,撒满了窗台,幸好妈妈早已在窗户上安了铁栏杆,不然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家里的玻璃已有近一半是被打碎了的,妈妈就用厚纸板钉在窗户上以保温暖。)
狂风夹着雪花从破窗户外吹进来,桌上的半杯水泼在桌面上,很快就结了冰,我冻得直打哆嗦,赶快找来木柴和煤块,生火取暖。我点了火炕炉子,谁知烟囱不通,满屋都充满了黑烟。我跑到屋外一看,原来烟囱被人用石头和草堵住了。我踏着雪爬上屋顶,把草取出,才有一丝青烟冒了出来。
回到屋里,我又冷、又呛、又饿,迎着窗口的风雪,盖上厚厚的棉被,等着妈妈回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半夜,妈妈回来了,轻轻地把我推醒:「小明,小明,我的好女儿,妈妈回来了。」「哇!」我蒙蒙胧胧之中放声哭起来。「妈妈──」。
「孩子,不要哭,我们不是都平平安安吗?我不住地祷告,神就赐我们平安。前几天和妈妈一起被斗的李老师,卧轨自杀了!今天邻居王老伯被打得吐了血!妈妈能挺得住,全靠神的恩典,是耶稣为我承受着脚踢、棍棒、皮鞭;是耶稣用手托着挂在我脖子上的大木牌,我才不会受伤。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要感谢神才对。今天是圣诞夜,和妈妈一起唱一首『平安夜』好吗?」妈妈从废用的火墙上挪开一块砖头,取出厚厚牛皮纸袋中的「圣经」和「诗歌」本,带着我小声地唱起了圣诞节的赞美诗歌 ...... 。
风雪仍然不断地从窗口吹进来,炉中烧得红彤彤的大煤块,散出了热能,驱走了严冬的寒冷,屋子里暖烘烘的。我和妈妈糊上了窗户,在喜乐的气氛中进入梦乡。
在漫长的风雪平安夜中,我长大了。无论在任何时候,神赐的平安都永远伴随着我。
「在至高之处荣耀归与神,在地上平安归与祂所喜悦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