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23 使徒行传神学：鉴别学问题
使徒行传一书，扼要叙述初代的教会历史，从教会在耶路撒冷成形开始，直到保罗抵达罗马城止。使徒行传描述耶路撒冷教会之形成、生活、福音的宣讲，以及福音从耶路撒冷，经过撒玛利亚和安提阿，广传到小亚细亚、希腊，直到义大利。它记载了不少讲章，包括彼得，司提反和保罗的。透过这些讲章，得窥初代教会的信仰内容。尤其是彼得的讲章，更是研究耶路撒冷教会信仰的第一手资料。因此，难免要面对鉴别学上的问题——这些讲章、这些记述，究竟是否可靠？是否历史事实？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有两位学者分别撰文，都赞同保罗的同伴路加，是称职可靠的历史家，在主后六十多年才写使徒行传。这两位学者，一位是英国的蓝赛（W．M．Ramsay），他从地理学及考古学着手研究；另外一位是德国的哈纳克（Adolf Harnack），他用文体鉴别法来审视使徒行传。他们的结论影响深广。
霍士杰（F．J．Foakes－Jackson）与雷克（K．Lake）（192O—1933）合编的『基督教起源』（The Beginnings of Christianity）是研究使徒行传的空前巨著。凯伯利（H．J．Cadbury）在这本书里面写道：「自苏西狄（Thucydides）（主前五世纪希腊伟大历史家）以来，历史家所报导的讲章和演说辞，都是凭空想像而来。……」
温地士（Hans Windisch）觉得，使徒行传的作者对保罗的使命与神学都没有正确的认识，因此他认为使徒行传的作者不是路加。
狄比流（Martin Dibelius）开启了德国的现代神学时期。他用形式批判学研究使徒行传，承认路加是使徒行传的作者，也称得上是历史家，但路加比较关注的，不是使徒行传所报导的历史，而是第一世纪末（写使徒行传的时候）教会的生活与神学。
许多德国学者也跟随狄比流，朝这方向研究使徒行传。威豪（Vielhauer）撰文反驳，认为使徒行传神学比较接近「早期大公主义」（即第二世纪基督教信仰），不像是初代的犹太式基督教信仰。
康则曼（Hans Conzelmann）写了一本颇具影响力的书。力言路加福音与使徒行传已经完全丢弃初代基督教启示文学式的盼望，而以救恩历史（Heilsgeschichte）神学代替，包含更长远的历史远景。换句话说，路加不是历史家，而是神学家，是使徒时代之后、早期大公主义之前的神学家。康则曼后再撰文，认为根本未曾有过「使徒时代」，「使徒时代」的观念不过是第一世纪末教会所制造，用来支持、确认教会的传统罢了。
韩尘（Haenchen）也赞同康则曼的看法，他替著名的麦耳新约注释丛书（Meyer Series）写了一大册注释书，认为路加虽然也有一些历史材料，但路加最关注的不在记录史实，乃在造就信徒。
倘若使徒行传主要不在历史的著述，而是神学作品，是反映主后九十年前后教会的生活与思想，那么，使徒行传就不能作为初代基督教的史料。
翻阅一些近代研究使徒行传的综览书籍，会让我们产生错觉，以为只有这种「前卫」的德国鉴别学才有资格讨论使徒行传的历史真确性。这种看法十分偏执。事实上，许多学者仍认为，路加是保罗的同伴，是称职的历史家，是根据自己亲身的经历和亲自详细考察后才写的。路加福音的引言也是使徒行传的引言，他在引言中声明，他的写作资料来自『传道的人，从起初亲眼看见，又传给我们的』（路一2）。并且，他曾亲自详细考察过他要写的事。
凯伯利认为，路加在路加福音一章三节所用Parekoluthekoti 一字，是指路加曾参与他所叙述的事迹。可是，这个字在上下文中指：『追踪或考察某些事物』。如果路加一直都陪伴保罗走完第四次旅程（被罗马兵丁押解）（徒廿一18；廿四27；廿七1），路加就有充份机会与那些认识耶稣、参与初代教会的人士见面、交谈。再者，早期教会极有可能不只关注有关耶稣的遗传，也关注使徒并教会领袖们的遗传。
凯伯利认为，希腊历史家报导演讲辞都凭空想像。虽然许多学者接受这种看法，但也有反对的。苏西狄明白表示：有时他是现场听众，有时他采用现场听众的报导，或这样、或那样，他都着意『尽量忠实报导演说的总括意义』。话说回来，苏西狄并不是唯一努力忠实报导剧中人演讲辞的历史家。
使徒行传的数篇讲章，虽然基本架构近似，但彼此间也有相当的差异，这些差异增添了讲章的历史真实性。
使徒行传前半部，有好些闪族风格（我们很难把这种现象归诸于路加有出神入化的写作技巧，说路加一方面模仿七十士译本的希腊文，一方面又刻意地在无意中暴露亚兰文传统。它更增添讲章的历史真实性。
还有，使徒行传开头数篇讲章，『路加把最早期基督徒那些未充份成形的神学，相当准确地描绘出来。』
再者，路加作品中有些地方来自世俗的资料，可容对照查核。正如蓝赛所说，都准确得令人惊异。一位精通古典的学者，最近重作这方面的研究，他结论说：『使徒行传历史真实性的证据是压倒性的。』所以，难怪有许多优秀的鉴别学学者都认为：路加对耶路撒冷教会生活与思想的报导是可靠的。
威廉斯（Willams）说得好：『有些现代论文，企图分隔使徒与初代信徒的关系，或企图驳斥路加的话：「亲眼看见、又传给我们的」（路一2），这些论文读起来真像天方夜谭。』
因此，我们的结论是：使徒行传前面数章是研究耶路撒冷教会神学的可靠资料。这并不等于我们非相信路加一字不漏地报导讲章的记录不可，使徒行传的讲章委实短了一些。我们也不必反对路加是这些讲辞（以现今使徒行传中的方式出现）的作者。但我们可以接受这个结论：使徒行传的讲章是使徒最早期布道的摘要，这些摘要虽然简短，却是准确的。而且路加也显然不是现代人眼中鉴别学式的历史学家。他非常谨慎地挑选所要叙述的事件，不经解释便以重要事实载上（徒十一30）。因此，书中人物的出现或隐退，会有点突兀（徒十二17）。然而，所有真正的历史作品，都必有所选择与解释。而路加从他所能获得的文字或口传资料中，加以挑选，捡出他认为最重要的一些事件，追溯教会从耶路撒冷的一小群犹太基督徒，如何扩展到罗马帝国首都外邦会众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