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在基督里的新生命
在基督里的新生命 在保罗的一句千古名言中扼要概述了——『任何人若是在基督里，他就是个新的创造；旧的已经过去了，看哪，新的已经临到了』（林后五17，另译）。大多数人从主观经历的角度来解释这节经文。『这个未重生之人的一切欲望与渴求都已经过去了，代之而有的，乃是另一套全新的欲望与渴求。』然而，要解释这节经文，必须按照保罗特有的思想架构，并新约圣经整体的思想架构才能有正确的解经。
『新』这观念显然是末世论的。众先知翘首以待那日子，那时神将要作一新事（赛四三19；参耶卅一21）。当神要成就他的救赎工作时，他将要和他的百姓立一新约（耶卅一31 ff.；参结卅四25；卅七27）； 他要把新的心和新的灵安放在他们里面（结十一19；十八31；卅六26）；他将要以新名他称呼他们（赛六二2），赐新歌给他们（诗九六l），并且要创造新天新地（赛六五17；六六22）。
『新』这观念在新约圣经里仍然保有其末世论特性。神要创造新天新地（启廿一l；彼后三13）；新耶路撒冷将要从天而降，主在众人之间（启廿一2；参启三12）；神将要为那末世的大筵席赐下新酒（可十四25）；他将要赐给他的百姓一个新的名字（启二17；三12），和新歌（启五9；十四3）；他要将一切都更新（启廿一5）。新的创造是神救恩启示的荣耀目；新的创造是整个圣经救恩历史的最高目标。
保罗那句『旧的已经过去了，看哪，新的已经临到了』的宣告，是一句末世性的宣告。『新的纪元已经与基督一同降临了，带来了新的创造，带来了新人的创造。』这节经文必须按照保罗整个末世论立场去解释。『新的创造』显然不是指物质世界的重新整修；这样的新创造有待未来末日极致完成的时候才发生（罗八21）。保罗那句宣告必须按照保罗以何事在基督里为新来界定。旧的已经过去了并不是指旧的世代结束了；旧的世代仍然继续，直到基督复临。但旧的世代不再像以前那样固若金汤了；因为新的世代已经闯进来。在基督里，就脱离了现今这个邪恶的世代（加一4）。在基督里，就不要再效法这个旧的世代（罗十二2）。与神所立的新约已经成就了（林前十一25）。神在基督里已经造成了新的创造，这个新的创造应该在各样的善行上彰显出来（弗二10）。神已经创造了『一个新人』，这个新人由所有在基督里的人所组成，不论是犹太人，或是外邦人（弗二15）。这个新的创造，基本上并不是指新的内在道德性情，因为保罗告诉那些在基督里的人，要他们过正直的生活，因为他们已经脱去了旧人，也已经穿上了新人，『这新人在知识上渐渐更新，正如造他主的形像』（西三9一10）。穿上新人是比道德上更新更深入的事情，但穿上新人也要求有合乎道德的行为。新人的更新。并不是指性格上的逐渐更新，乃是指那已经在基督里存在的新人性，借着基督教会正逐步的实现出来。穿上新人虽然被视为在基督里已经发生的事，但穿上新人却不是一件一次永远完成的事件，因为保罗劝诫基督徒，要『脱去你们从前行为上的旧人（这旧人是像外邦人存虚妄的心行事）』，要『穿上新人；这新人是照着神的形像造的』（弗四22一24）。基础的观念是：虽然信徒活在旧的世代里，但因他们是在基督里，所以他们就属乎这新的世代，并这新世代的新创造（直陈式），并且他们应该过一个彰显出这种新存在的生活（祈使式）。
在基督里『在基督里』一语，是保罗最特出的用语之—。学者们对这用语的精确意义曾激烈地辩论过。戴斯曼（Deissmann）对这片语的神学意义引起学术界的关注，他强调这片语的『神秘』境界。戴斯曼解经的基础是将基督和圣灵看作是同一事物（林后三17）。那『圣灵--基督』有一身体，这身体不是属地的，也不是属物质的，这身体乃是由神的光辉所组成。『圣灵--基督』是基督徒的新境界。这境界类似空气。正如我们是在空气中，而空气也是在我们里面，所以我们是在基督里，而基督也是在我们里面。韦斯（JohannesWeiss）也有类似的说法。他认为保罗的『基督--圣灵』教义是『一种包围我们、又渗透我们的液体。……一个没有形态、不具位格、无孔不入的存有。』对那些不熟悉古代思想方式的人而言，上述这种观念令人难以忍受，因为他们视『灵』为实际上的非物质。然而，古世界有不同的思想范畴。『灵』可以被视为极纤细的、看不见的物质，这物质可以渗透进入一切可见的物质形态之内。
许多学者采纳了戴斯曼的中心论点，就是『在基督里』的基本意义是神秘的团契相交。『在基督里』是指有意识地与他相交联合。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叫我们与神在基督里的爱隔绝（罗八39）。新生命的意义是公义、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罗十四17）。在基督里有劝勉鼓励（腓二1），并谦卑服事（腓二5）。神的平安保守那些在基督里之人的心怀意念（腓四7）。保罗可以在任何人生环境中，在基督里得满足（腓四13）。
另外有一些学者并不否认戴斯曼『个人神秘主义』的看法有其基本道理，但他们指出好些经文强调集体的涵意。『在基督里』实际上相等于在教会里。犹太的众教会是在基督里的（加一22）。那些作传道带领教会的人，是在基督里作的（林前四15）。我们这许多人，是在基督里成为一个身体的（罗十二5）。所有信徒在基督耶稣里都成为一了（加三28）。外邦人和犹太人在基督里同蒙一样的应许（弗三6）。在歌罗西的圣徒和信主（中文和合译本作『有忠心的』）弟兄，都是一同在基督里的（西一2）。上述这些经文，显然强调集体的涵意。信徒不只是个别地在基督里，乃是成为一个民族地在基督里。
晚近学术界已经不再一面倒地以上述这种『神秘的』解释法为主流了。除了一些可以按『神秘主义』和按『教会论』解释的经文之外，还有许多经文是关于神在基督里已经成就了的一些客观事实。这些经文不能被包括在神秘的或教会的范畴之内。神在基督里已经拣选了我们（弗一4），并且预先命定了我们（弗一5）。救赎（罗三24）和成圣（林前一2）都已经在耶稣基督里作成了。叫世人与神自己和好，是在基督里已经作成的事实（林前五19）。称义是在基督里临到我们的（加二17）。我们外邦人得与神亲近，是因为在基督里才得着（弗二13）。罪得赦免乃是在；他里面得着的（弗四32）。救恩的整全也是在基督里（提后二10）。除了上述这些『司法上的』语句之外，还有许多经文是与日常基督徒生活与事奉有关的。保罗在基督里说真话（罗九1）。他在基督里有可夸的（罗十五17）；他整个人生都在基督里行事（林前四17）；他在罗马被囚是在基督里被囚的（腓一13）；信徒甚至是在基督里死的（帖前四16）。
『在基督里』一语有各种不同的用法，不容易了解和归纳。从『在亚当里』这句平行语可略窥端倪。『在亚当里众人都死了；照样，在基督里众人也都要复活』（林前十五22）。这句话包含了一双重观念：就是结合为一与两个世代间末世论的对比。保罗把全人类看为两大族类。天然人是在亚当里；更新了的人是在基督里。正如亚当是那旧族类的元首和代表，照样的，基督也是那新人类的元首和代表。罪、悖逆、定罪、和死亡是从亚当而来；义、顺从、赦罪称义、和生命乃是从基督而来（罗五12 ff.）。那些在亚当里的人，是属于那旧的纪元，并且在罪和死的辖制之下；而那些属于基督的人，是属于新的纪元，有自由和生命。学者贝司特（Best）从救赎历史的角度来申述 。『「在基督里」』一语是指那些属于基督之人的救恩历史的（heils－geschichtlich）情况，他们之所以属于基督,乃是由于他们与基督的死和复活有存在的联合。』同样的观念可以从末世论的角度来申述。『「在基督里」一语，最佳的解释，不是源自神秘主义，不是源自圣礼仪擘饼相交的实现式观念，也不是源自教会作为一机构制度的观念，乃是源自初代基督徒的末世观。耶稣的死与复活是末世的事件，产生了从这个世代进入将来世代的转变。信徒可以从这个转变中得益，但从一个世代到另一个世代的转移，只能「在基督里」发生。那些因着信属于基督的人，经过了死亡和复活，并因此向神是活的。』因此，『在基督里』的意思就是在救恩的新领域之中。在基督里的意思是指经历那新纪元的新。在信仰领域中（若不是在天然和社会的领域中），旧的已经过去了，新的已经临到了（林后五17）。从某种意义看来，甚至信徒仍然还在亚当里，因为他们会死亡；他们仍然还在旧的纪元之中，因为他们生活在罪恶的世界里，并且有份于受造之物的堕落。但从救赎之救恩历史的（heilsgeschichtlich）意义来看，他们已经进入了在基督里的新存在——新纪元的生命。
在圣灵里 在基督里的人也是『在圣灵里』。如果『在基督里』的相反是『在亚当里』，那么，『在圣灵里』的相反就是『在肉体中』（罗八9）。前面我们曾经讨论过，『在肉体中』一语可以有好些意义。当『在肉体中』指的仅是人在身体中的存在时，『在肉体中』只有生理的和社会的意义（加一20），但在罗八9中，『在肉体中』有宗教内涵，是指完全活在人层次里的生命，是与一切和神有关的事物隔绝的生命。『在肉体中』的意义相等于在罪恶、捆绑、和死亡的旧纪元中的生命。那些『在亚当里』的人也是『在肉体中』。然而，『在基督里』的人是在生命和自由的纪元之中，也是在圣灵里。就这一点而言，这两个措辞之间很难找出任何有意义的差别。『在圣灵里』就是在圣灵所创造了的领域之内，圣灵在这领域里赐福份、赐新生命。罗八9并没有任何有关个别信徒内在经验的含意；也没有限于局部范围的含意。『在圣灵里』的生命是所有信徒都蒙神赐与的福份，不是某一特殊种类的信徒才有的。成为基督徒的意思是指已经领受了从圣灵而来的生命。圣灵所赐的内在生命，以及在圣灵新领域里的生命，两者是形影不离的。『人若没有基督的灵（换句话说，人若没有圣灵的内住），就不是属基督的』（罗八9）。
在圣灵里的生命是指末世性的存在——在新世代里的生命。这种说法奠基于下面的事实：圣灵在教会中的临在，其本身就是一项末世性的事件。
林前六11支持上述这种『在圣灵里』的『救恩历史』意义——『但如今你们……借着我们神的灵（在我们神的灵里），已经洗净、成圣、称义了。』洗净也许包括洗礼的象征行动，但洗净的首要意义是洁除罪恶。称义是宣告无罪的行动，成圣是奉献归与神的事实。这些全部都被视为已经发生过的事实，是已经在那些在圣灵里之人的生命里发生了的。照样，以前不洁净的外邦人，如今已在圣灵里成为圣洁了（罗十五16）。信徒已经在圣灵里受了印记，等候得赎的日子来到（弗四30）。人已经得以进到父神面前，乃是借着基督，并且在圣灵里（弗二18）。信徒同被建造成为神的居所，乃是在圣灵里的事（弗二22）。『神的国……只在乎公义、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罗十四17）这句宣言，也许也要按同样的意义来解释。义与平安通常是指客观向神的关系。『在圣灵里』有『在基督的国度里』（西一13）相同的意义，因为新的世代乃是借着圣灵进入这世界（先是借着耶稣的传道事工［太十二28]，再来是五旬节的时候）而开启的。『在圣灵里』是指在神的救赎性统治的范围之中，神的救赎性统治乃是透个圣灵为其媒介。
其他有关那些在圣灵里之人的经文，是关乎基督徒生活的。祷告应该是在圣灵里（弗六18），正如爱也是要在圣灵里（西一8）。福音的传讲事工是在圣灵里进行的（帖前一5）。敬拜基督也是在圣灵里进行的（林前十二3）。其他经文含有较多的『工具』意味：弗三5；林前十二19；也许还包括林前十二13。
不在肉体中 信徒是『在圣灵里』。符合这项事实的另一项事实是：信徒不再是在肉体中。『但你们呢，不是在肉体里，乃是在（圣）灵里』（罗八9，吕振中译本）。有学者认为这句话是一项预告，是保罗以应许的口吻，指向将来荣耀的境况而说的。可是，这种见解难以令人接受。罗七5说：『因为我们从前在肉体里的时候』（吕振中译本），反映出上述相同的观念。这句话明显地指出，那些在圣灵里的人，就不再在肉体中了。此处再度对比两种生存形态——两个生命的领域：旧的纪元——在肉体中——属于罪和死的；新的纪元——在圣灵里——属于义和生命的。那些在圣灵里的人继续生活在他那属人、必死的肉身之内（加二20），可是，他已经进入在圣灵里生命的新领域。在旧的世代里，关乎肉体、世界、和天然生命的事情，是他生存的焦点和主要目标；在新的世代里，神的事和基督的事，成了他最关爱的事。每一个人，不是在这个领域里，就是在那个领域里。决定的因素是：神的灵究竟有否在那人里面居住。从一个领域转入另一个领域，不是借着逐渐增长或进步，乃是借着接受耶稣基督为主。
向肉体死 保罗表达同样真理的另外一个方式是『死』、和『钉死肉体』等措辞。当人一旦在圣灵里，他就脱离了肉体的领域。肉体就被视为已死；肉体已经被钉在十字架上了（加五24）。保罗可以说『他』已经死了，来表达同样的真理。『我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加二20）。这句话并非有关基督徒意识中所发生之事物的主观宣告，这句话乃是有关基督徒在基督里之地位的神学宣告。当然，这句话对基督徒的意识与生活有很大的影响。当保罗说，『就我而论，世界已经钉在十字架上；就世界而论，我已经钉在十字架上』（加六14），他要表达的也是上述同样的观念。保罗之所以能够说『就我而论，世界已经钉在十字架上』一语，证明这并非个人主观的经历。保罗活在这世界上，但他不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因为他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存在。这些话都不是神秘主义式经验上的宣告，这些话乃是神学事实的宣言，是信徒凭信接受，作为他生命的全盘基础。这些都是表达同一末世性事实的不同方式：在基督里——或在圣灵里——的人是新的创造，对他而言，那受罪和死辖制的旧生命已经过去了，那自由公义的新生命已经临到了。
与基督同死同活 再一次，保罗用『与基督同死同复活』的措辞来表达同样的真理（罗六1一11）。受洗归入基督（第2节）就是在基督的死上与他联合，和他一同埋葬，这又是指向罪死，旧人钉十字架，『罪的身体』灭绝（第6节）。从积极的角度而言，这是指脱离罪，向神活着。在这一段经文里，与基督一同复活是未来和末世的（第5，7节），但弗二5一6论到现在与基督一同复活，而罗六11的向神活着一句，显示以弗所书的观念也在保罗写罗马书六章时的心中。
罗马书第六章这段经文，学者往往按『内在亲身体验的个人神秘主义』角度来解释，也有不少学者按『借着洗礼把昔日基督死而复活事件的益处化为当今的果效』这角度来解释。可是，晚近学者的研究显示，这段经文要按保罗的末世论思想来解释。与基督同死同复活的意思，是向着罪和死的旧世代死，并有份于生命和义的新世代。基督的死与复活不仅是过去历史中的事件，更是末世的事件。借着基督的死与复活，引进一了新的世代。『保罗把世代或王权视为统一的领域，由一些权势所统治，决定了该领域的生存性质。』亚当引进了罪与死，是旧世代里生存的决定因素；而基督是个包罗性人物，他代表了，而且蕴含了新世代的所有，因他决定了该处的生存本质。』基督的死与复活并非一项神秘的经验，其本身并不改变信者之内在本质 ，基督的死与复后也并非借受洗的圣礼功效而成就的一项转变。基督的死与复活乃是一项末世的事实，这件事实已经借着耶稣基督的使命发生了，但这件事实唯有凭信才能领略得到。自从基督以来，就有两个王权：亚当的，和基督的。『新世界和新世界的救恩已经临在，但都隐藏在旧的世界中。』自从神在基督里作事以来，人就面对一个选择，要处身在这两个王权当中的一个王权里。他也许依然漠不关心，因而走向罪与死的路；或者他可以选择基督，并且因信被带进生命与公义的新王权里。这是一项末世的事实，是每一位信徒都应该知道的（罗六2，6），并且他要因此以自己是向神活着的。这是指王权的转换。在旧的世代里，罪作王（第12节）；但在新的世代里，罪的王权已经粉碎（第14节）。信徒要知道这个王权的转移，并『因为这个缘故』，信徒要从以前与罪合作转变为与神同工（第17，18，22节）。正因为这项改变已在基督里发生，所以信徒被敦促要将自己降服给义，作义的奴仆（第19节）。
割礼 在西二11--12，死和复活的隐喻与割礼相提并论——『你们在他里面，也受了不是人手所行的割礼，乃是基督使你们脱去肉体情欲的割礼；你们既受洗与他一同埋葬，也就在此与他一同复活；都因信那叫他从死里复活神的功用。』这是出了名难解的一段经文。许多解经家认为，基督的割礼隐喻基督的死，而『脱去肉体的身体』（另译）乃是指在十架上被钉的基督。可是，保罗既然曾提及心的割礼，所以把『不是人手所行的割礼』解释为这种『属乎灵的』割礼（参罗二29）就更顺理成章，尤其是因为割礼隐喻基督的死是个异乎寻常的隐喻方式。由此类推，『脱去肉体的身体』（另译）就等于脱去旧人（西三9）。这一堆隐喻——割礼、脱去肉体、受洗埋葬、与基督一同复活——在第13节有解说，因为此处保罗改变措辞，他说，人在基督之外，是死在过犯中的人，并且就像外邦人一样，是与以色列诸约疏离、无份无关的（弗二11--12）；但神已经叫他们与基督一同活过来。和基督同死，同埋葬，同复活，与死的状态被活过来——这些都是申述同一末世性真理的两种不同方式。再者，这些话首要并非指个别信徒的主观经验，乃是指一项在基督的死与复活里已经发生过的事件。信徒乃是借着信与洗礼，进入这个生命的新领域中。
信徒已经被领进生命，这生命保罗从『神赤赦免了我们一切过犯』（西二13），并『涂抹了在律例上所写、攻击我们有碍于我们的字据，把他撒上』（西二14 ）等角度来解说。『字据』是负债的法律文件——是负债人签署的借据。犹太人欠神的债，因为犹太人没有履行律法；外邦人欠神的债，因为外邦人没有遵从所造之物的光照（罗一20），也没有遵从良知的光照（罗二15）。基督在十架上接收了这个债务、罪、审判的字据，担负了这字据的刑罚（就是死），因而撤去了这项债务。因此，基督的死使信徒可以从负债、审判、和死亡的领域——那旧的世代——转进新世代里生命的领域之中。
向世界死 信徒在基督的死上与基督联合也指他已向世上的小学死了（西二20）。这不是指一种经历，乃是指一项事实。基督徒要在这项事实的基础上过他的一生。因为他已经向世界死了，所以他就不应该再像世俗人那样生活。从上下文看来，世俗人生活方式的定义是：使自己服从一些禁欲修行的律法主义现条，达致更高的神圣阶层，而不经验在基督里的自由。追求这些歪曲福音的假道，就是叶绝真实的某督徒生存情态。基督已被高举，他已坐在天上神的右边。基督是主，统管救赎的新世代。信徒已经与基督一同复活，高升到天上，而且他的『生命与基督一同藏在神里面』（西三 3）。再者，这句话显然不是指主观经历而言；这句话乃是申述信徒生活的新领域。因为信徒已经升到天上，所以他应该『思念上面的事，不要思念地上的事』（西三2），这项命令显然不是指对人世间的事物与日常生活细节完全漠不关心。虽然这句话乍听之下似乎有二元论的意味，其实这句话并没有柏拉图二元论，或诺斯底主义物质为恶教义的涵义。这句话的二元论是宗教上的，不是宇宙的二元论。『上面的事』是指神的领域。这领域已经透过耶稣本人及其使命闯进了人类历史之中，并且已经把生命的新领域带给了人。
有关死、与基督同活、与他一同高升坐在天上，这些同样的神学也出现在弗二5--6。以弗所书这段经文没有提及受洗归入基督的死或复活。保罗进一步描述这个新的生命，称之为神的新创造，是为了善行而设计的（弗二10）。
基督的内住 不单更新的人是在基督里和在圣灵里；基督和圣灵更是居住在他里面。这些是同一实体的两方面，可以从罗八9一10得知——『但你们呢，不是在肉体里，乃是在（圣）灵里，如果神的灵住在你们里面。……如果基督在你们里面；……』（吕振中译本）。此处有同一实体的客观及主观两方面。然而，令人诧异的是，虽然 『在基督里』一语经常出现，但保罗却很少提到基督的内住，反而经常提到圣灵的内住。保罗的确明白表示基督居住在信徒里面。信徒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但他有新的生命，因为基督活在他里面（加二20）。正因基督是在信徒的里面，所以确保信徒最后得赎的盼望（西一27）。基督自己是我们的生命（西三4）。这并非一次永远完成的经历，因为保罗祈求，叫信徒内在的人能刚强起来，『使基督因你们的信，住在你们心里』（弗三17）。
保罗提及圣灵内住的次数，远比基督内住的次数多得多。神已浇灌他的灵下来（罗五5；林后一22；五5；加三5；帖前四8）；基督徒已领受圣灵（罗八15 ；林前二12 ；十二13下；林后十一4 ；加三2）；基督徒有了圣灵（罗八23）；圣灵内住基督徒的里面（罗八9，11；林前三16 ；六19 ；提后一14）。圣灵在基督徒里面运行；向他们作见证（罗八16）；帮助他们的软弱（罗八26）；引导他们（罗八14）。圣灵是基督的灵（罗八9），是『他儿子的灵』（加四6）。
主就是那灵 基督和圣灵两者之间有很密切的关系。这可从林后三17得见——『主就是那灵』。有些学者认为，这句话是说保罗完全把复活高升的基督与圣灵视为同一位。他们引用希腊哲学思想（圣灵被视为一种液体，这液体包围着我们，也渗透在我们里面），把高升的基督看作是『没有形式、非位格、无孔不入的存有』。然而，保罗这句话，应该按基督信仰的架构来看，不应该按诺斯底主义思想的架构去了解。
基督教思想认为有两个世界：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新约圣经思想的整个历史是关乎神的世界闯入历史的领域里，为了达成人的救赎。虽然保罗也许经常使用类似诺斯底主义的二元论措辞，但保罗的神学基础基本上是不同的。救恩并不是从较低下的物质世界逃脱，飞升到较高的属灵世界；救恩乃是借着上帝属灵领域的闯入，而救赎了人类历史的领域，以致历史的领域被提升到一崭新与更高层次的存在。复活的『灵性的身体』不是由纤细的以太类物质——pneuma（灵）——所组成的身体；复活的『灵性的身体』乃是为了新的、蒙救赎的生存情态（是pneuma theou［神的灵]所管治的生存情态）而改变了的『身体』。如果从古代宗教比较学的角度、或从现代化学的角度去解释，就很难了解保罗原先实质的意义。保罗提到的是真正的『身体』，但这个身体已经被pneuma（灵）改变过，以致这身体在本质上与物质的身体相当不同了。
保罗上述这种世界观，是他了解『历史的耶稣』与『高升的主』两者之间关联的基础。耶稣『按肉身说，他是从大卫的后裔生的；按圣洁的灵说，因为从死人中复活，显明他是大有能力的、上帝的儿子』（罗一4，新译本）。这句话并非指对耶稣的两种看法，乃是指耶稣传道事工的两个阶段。按人的层次，他是大卫的子孙；他复活以后，进入了一个新的生存领域，在这领域里，他被显明为『大有能力的』、『在圣灵范围里的』神的儿子。这种说法并非嗣子派的基督论。这种说法乃是确言『耶稣复活以后，圣灵便成了耶稣为主的生存情态或模式：肉体的限制与软弱已经变成在圣灵里「大有能力」了。借着耶稣的复活，圣灵的世代、能力的世代已经来临，已经实现了，在这样的世代中，基督的效能在所有信徒身上都产生功效。』
保罗另外还有一句话，更明确地申述这个真理：就是『第一个亚当成了有生命的人，末后的亚当成了使人活的灵』（林前十五45，新译本）。这句话并不是那种『有属地的亚当，也有属天的亚当』的臆测。斐罗以为第一个人是神意念中的理想人——创造的原型；第二个人是那真实的人亚当。第一个亚当没有降到地上做救主或救赎主，他依然是神意念中的理想人。就保罗而言，末后的亚当就是基督，就是在复活荣耀中的基督，他已经进入变化了的生存领域。保罗并非对这种生存的性质作任何臆测。『保罗（不像那些诺斯底主义者）从来不曾论及有关那先存的主（基督）的灵性本质。』高升的基督不仅已进入了灵的领域；他也已成了使人活（赐人生命）的灵，他之所以能够使人活（赐人生命），乃是由于他那新的生存情态，这是他在肉身中活着时办不到的。
这背景帮助我们明白保罗在林后三17一句引起学者争论的话，保罗在这句话里，与字面上是把复活的主与圣灵看作是同一位——『主就是那灵；主的灵在那里，那里就得以自由』。这句话不可能意指位格上同一，因为保罗不只提及作为那灵的主，也提及『主的』灵。从上下文来看，保罗正在对比『摩西律法的旧境况』和『在基督里的新境况』。那旧的境况是『属死的职事』（林后三7）；那新的境况是属圣灵的职事，就是生命。这个新的境况已经由那位复活的主开启了，他已经进入灵的领域。主和圣灵并非位格上同一，但圣灵却是主在新时代中作事的型态。圣灵是基督自己在他教会中的临在。正因这缘故，保罗可以随意交换使用这些措辞——『在基督里一在圣灵里」；『基督在你们里面——圣灵在你们里面』。很可能那精确的措辞应该是——『基督借着圣灵居住在他百姓的里面』。
我们若更仔细考察有关基督内住和圣灵内住的意义，就必然同意：保罗认为这是一个新的内在能力和动力，神借着这动能来达成『里面的人』的更新。基督居住在里面的人之内，叫里面的人力量刚强起来（弗三16—17），并且使里面的人一天新似一天（林后四16）。
圣灵的首项工作，是使人明白神的救赎工作。有关圣灵这项工作，保罗曾用诺斯底主义意味的措辞，陈述绝对非诺斯底主义的神学。保罗论到神隐密的智慧——也论到借圣灵启示神的真理——圣灵使人能明白神的思想——也论到远超过一切人间智慧的智慧（林前二6一13）。所有这些，唯有借着圣灵内在的光照才能明白。『不属灵［Psy－chikos（属血气）——天然］的人不领受神的灵的恩赐，因为他以此为愚拙的；而且他也不能够明白，因为这些事，惟有属灵的人才能领会』（林前二14，另译）。若是断章取义，这句话可以是指灵界属天的奥秘，是唯有秘传弟子蒙属灵光照才能领会。可是，这句话的上下文是借传讲来宣告一项历史事件及其内在意义。这是十字架的道理（林前一18）——是历史耶稣被处死刑，这项事件，其意义就希利尼人而言，是愚拙的，而就犹太人而言，是绊脚石。但这项事件，对那些蒙圣灵光照的人而言，是神的智慧。换句话说，保罗察觉到，在耶稣受死的历史事件里面，有一隐藏的意义（『这就是神在基督里，叫世人与自己和好』，林后五19），这意义对人的肉眼并不明显，唯有靠赖超自然的光照才能领受这项意义。圣灵并不是启示属天的实体，圣灵乃是启示一项历史事件的真正意义。圣灵所赐的不是一些『诺斯底主义灵智式』的秘传真理，圣灵所赐的乃是一项历史事件的真实意义。唯有借着圣灵的光照，人才能明白十字架的意义。因此，唯有靠赖圣灵的帮助，人才会承认那位被处死刑的耶稣也是主基督（林前十二3）。这就是为何保罗可以称圣灵为『使人真认识神的那赐人智慧和启示的灵』（弗一17，另译）。『启示』不是指抽象的神学真理，而是指耶稣本人及其事工——就是神『在基督身上，……使他从死里复活，叫他在天上坐在自己的右边』所成就的事（弗一20）。圣灵也是『信仰之灵』，就是赐人信心的圣灵（林后四13，吕振中译本）。拥有圣灵作『质』（arrabon)的意思是凭信而行（林后五5，7）。保罗在加三2说：『……你们受了圣灵，是因行律法呢？是因听信福音呢？』这句话似乎是说，信心是在领受圣灵之先，这似乎与『使人相信的是圣灵』这观念互相抵触。然而，保罗在加三2，主要不是在讨论信心与领受圣灵两者之间的关系；他主要是在对比律法时代与福音时代。律法时代是在肉体中作工的时代，而福音时代乃是在圣灵里信靠的时代。
圣灵不仅使人产生信心，接受十字架救赎的意义；圣灵更是内住在信徒的里面，帮助信徒『按照圣灵』生活。圣灵使人产生儿子的灵，使信徒有内在的确认，知道自己的确是神的儿女（罗八15—16；加四6），使他能直接与父神亲近（弗三16—17）。圣灵使人对神献上真实的敬拜（腓三3）。圣灵使信徒能多少体会神的爱何等浩瀚（弗三16—17）。圣灵帮助信徒祈祷（罗八26；弗六18）。圣灵带给信徒盼望，这盼望不仅是对未来存有乐观的态度，也不仅是一种情绪状态，乃是深深确信神救赎计划末日极致完成的必然性（罗十五13；加五5）。圣灵结出圣灵的果子，首要的是仁爱。神的爱乃是透过圣灵浇灌在信徒的心里（罗五5）。『圣灵的爱』（罗十五30）也大可以译为『圣灵所产生的爱』（见西一8）。这爱主要彰显于人际关系上，就是忍耐、恩慈、良善、信实、温柔、和节制（加五22—23）。
与爱相连的是喜乐与和平（加五22；罗十四17；十五13）。这些措辞很容易被误解，照着人的情感经验来解释，以致喜乐被以为是情绪上舒畅快活，平安被以为是情绪上平静安宁。这些字眼虽然含有情感生活上丰富的涵意，但这些都是神学字汇，本身表达更深的意义。喜乐主要是一种宗教情操，在主里有最深刻的满足。因此，人纵使忧愁，他仍然可以喜乐（林后六10）；人纵使肉身受苦，他仍然可以喜乐（西一24）。人在极大的患难之中，仍然可以在福音真道上喜乐（帖前一6）。因为这世界的败坏与罪恶的咒诅，我们里头叹息（罗八23），并且面对死亡『叹息劳苦』（林后五4）。虽然如此，末世圣灵的恩赐还是给了我们。
同样地，平安主要不是情绪上的平静安宁。平安一语，包括全人的救恩。『平安的福音』（弗六15）是神已经与人和好，以致我们如今可以与神相和的好消息（罗五1）。平安实际上与拯救是同义词（罗二10）。平安是保守人心怀意念的力量（腓四7），是在人心里作主的（西三15）。
综论 在基督的死和复活上与他联合，基督借圣灵内住，及永生的福乐，都是描述同一实体的不同方式，都是指信徒的情况，他已经在基督里成了新的创造，他已经进入救恩与生命的新世代里。
我们会进一步查考，按照保罗的人论，这个在基督里的新生命——基督借圣灵内住——是什么意思。前面我们曾经讨论过，这新生命包含一确实认知的成分。唯有借着圣灵内在的光照，人才能明白十架的真实意义。然而，这并不表示更新后的理性比更新之前有更高的智能。
新生命是在圣灵的领域里经验到的。当保罗说，在基督之外，人是死的（弗二1），他指的必然是属灵的死亡，他的意思不可能是 ：未蒙救赎的人没有灵——灵是在基督里新生命的恩赐。人在他们的灵里是死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没有活在与神相交的里面。他们已已经被活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已经蒙引领进入与永活神的相交团契之中。
罗八10肯定上述观念。『基督若在你们心里，身体就因罪而死，心灵却因义而活』，学者们对这节经文的释义有所争论，但按照上述观念看来，其意义是完整且明晰的。再者，如果我们的灵已经蒙那内住的圣灵苏活过来，这同一圣灵有一天将会赐生命给我们这必死的身体。虽然这节经文往往解作内住人里头的圣灵，但作复活之人的灵来解则更合保罗的思想架构。身体仍然是必朽坏的，难逃一死，但人的灵已经被苏活过来了。
『心意更新』（罗十二2）这措辞是讲论上述同一事物的另外一种说法。虽然nous（心意）有时可以指人里头认知的能力，但nous在此处乃是指人的『思想意愿的内在指引与道德意识的辨别能力。』基督在人里头的工作并非完全变化人的性格，也不是以一些神的事物来取代一切人的事物；基督在人里头的工作乃是从里头发出神的能力，使人完成调整其意愿向着神。如今，人能够成就律法不能成就的；他能够爱神、敬拜神、并事奉神，并因此满足律法最高的要求（罗八4）。
这个新生命的实际工作却是一项具有张力的工作——就是在直陈式与祈使式之间的张力。因为信的人『是』新的创造，他已经进入救恩的新纪元，他已经与基督同死（罗六5）；他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加二20）；他的旧人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罗六6）；他的肉体已经钉在十字架上（加五24）；他的肉身已经借着心里的割礼脱去了（西二11）。这是直陈式。这并非主位的、自主的、和自发的事物；这乃是显示一个新的生存状态，必然彰显在新生命里。消极地说，人必须治死身体的恶行（罗八13）——治死你们在地上的肢体（西三5）。保罗显然并非在提倡身体的禁欲主义；身体的恶行——地上的——相等于肉体——那旧的、天然的、悖逆的人性，连同其邪恶的行为：『淫乱、污秽、邪情、恶欲、和贪婪』（西三5）。保罗把治死的措辞换成脱衣的措辞：『脱去你们从前行为上的旧人』（弗四22）。『旧人』是指『未归正之人的邪恶存有。』尤应注意直陈式与祈使式之间的张力：旧人——旧的性情——老我已经治死了——原则上已经脱去了；可是保罗劝诫信徒要实际去做那原则上已经完成了的。保罗不说罪是死的，他乃是说，信徒已经向罪死了。保罗不说肉体已经解决掉了，他乃是说我们不再活在肉体中，并且因此不应该按照肉体去行。保罗从来不曾说：『不犯罪』，他乃是说：『不要容罪在你们身上作王。』
新生命所表现出来的积极一面，保罗用了好几种方式来表达。『又要将你们的心志改换一新；并且穿上新人』（弗四23一24）。唯有因这原则上已经在基督里成就了的，所以才有可能做得到（西三10）。同样的观念亦以『叫我们一举一动有新生的样式』（罗六4）一语，并『顺着圣灵而行』（罗八4；加五16）一语来表达。内往圣灵的能力并非自发的、包罗的能力；乃是需要人的回应。随从圣灵行事的意思，是在内住圣灵引导之下，活每一时刻，作每一项抉择。
在圣灵里行就是在圣灵与肉体间的张力里行。虽然肉体原则上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但肉体在基督徒生活中仍然可以是活的能力，他必须时刻儆醒，使肉体服在圣灵的管治底下。『因为（肉体的）情欲和圣灵相争，圣灵和情欲相争；这两个是彼此相敌，使你们不能作所愿意作的』（加五17）。肉体的被钉十字架和肉体的死，其意思并不是肉体不再需要在基督徒的经验里受注意。基督徒将永不会成为他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完全没有试探、挣扎、矛盾。若我永远与他同在；唯有借着不断随从圣灵而行，才能断开肉体的辖制。